热炕头儿

　　南方的冬天难熬得紧，睡在僵冷的硬床板上时，总会格外想念家里的热炕头儿。

　　农村的泥瓦房，虽不至说是蓬门荜户，但门一张一翕间

　　也会有泥沙从缝隙间簌簌而下，我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拿着小扫帚扫净炕上零落的尘泥——那是我从幼儿园起就睡的炕，对它格外珍视。东北的炕就像是一个蓄了一半尖冰的大火炉，尤其是数九穷冬之时，“炕梢儿”活像金庸小说里数百丈之下挖出来的的寒冰玉床，而炕头儿就像是大肥猫用绵密绒毛包裹着的温暖肚皮，滚烫而又舒适。从我记事起，炕头儿就是我的独属，外婆说:“那是家里最暖和的地方，当然留给咱家最宝贝的人”。我的被子钻进去永远有着暖进心窝子的温度。天色稍晦时，故乡的明月月将将悬于碧空，外婆在温暖的室内为我铺好床褥，将温暖与蟹爪花瓣一齐封入我滚烫的炕头儿。清晨，随着我起身的动作，时有蟹爪的花瓣随着一阵轻颤飘零起来……

　　外婆退休后就喜欢侍弄花草，那双挥过镰刀，舞过阔斧饱经风霜的双手却总能把花儿养得异常娇嫩，连花蕊中都透着馨甜。诸多花君子中，那盆蟹爪是她最为喜爱的，我想，或许是它的张扬明媚让外婆想起了自己那粉红恣肆、烈火烹油的青春。我最喜欢的还属“炕前夜听雨”，外婆家的位置算是依山傍水，门前横亘着的一条小溪成年累月汩汩流着，其声如丝竹，两岸青山相对，却见不莽苍。虽也能营造出“青草池塘处处蛙”的氛围，但总还是不尽人意。于我而言，最雅致的就是半依在热炕头儿看着窗外细雨潇潇，草木如新。外婆总会在我身边讲着过去的故事“从前……我年轻的时候……以后……”不知不觉，我陷入一场美妙的梦境，睡梦中，炕头的温暖逐渐爬上我的肩膀，最后蔓延到颈窝。后来我上了小学，就跟着妈妈去了城里住，楼房里没有熊熊烈焰溅起的火苗，亦没有能让我时时盘踞的那方热炕。趁中午去外婆家吃饭的机会，我总会迅速钻进炕头感受它的温热，再迅速抽离出来，仅留下一点残温。那炕头儿于我而言不仅仅是一隅安睡之地，更像是我的是情之所归，是透不进一丝寒冷的避风港湾，是外婆用爱浇灌出来的，属于我的城池营垒。望着着窗外那南方的景色，听着凉咝咝的细雨飘落，握着手中单薄的蟹爪花瓣，看着视频中外婆慈祥的笑脸，我想念东北热炕头儿的心情愈发浓烈……

（作者 王艺如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