欢迎访问吉林森工临江林业有限公司网站

炕的礼赞

时间:2023-12-07         浏览量:111

  炕者,北方居家之床也。以砖砾起垄,石板铺面,黏土數之,再裱以纸革而成。外有锅灶,燃煤或柴,烟火过后,遂可暖人热屋、冬日枕炕而眠,虽有雪打窗棂,亦可温馨如梦也。——题记

  临江老家的火炕终于被拆除了。因为要堆放烧柴,乱倒灰烬,房前屋后就极不整洁。政府说要改变居民的陈规陋习,提升城市的居住文明,把凌乱不堪的仓棚扒掉,在上面种以花草,铺以彩砖,供人们晨练、休闲、溜溜宠物猫狗。对这样一种造福百姓的英明举措,我没有理由反对,我只想对承载过我们家族历史、睡过祖孙四代的火炕说几句话,就像告别一位亲人或朋友。

  我是睡着炕长大的孩子,我深深地眷恋着老屋里的炕,它是我儿时的摇篮。在这个摇篮里,我曾做过许多梦:当作家的梦,当官的梦,有很多钱的梦,找一个漂亮的姑娘做老婆的梦。尽管这些梦我一个也没有实现,但我不怪炕,我不能睡不着觉怨炕歪,我只能怪自己把梦做得太高远。就像我躺在炕上,一次次地朝窗外看天上的星星,我甚至很天真地想过,去天上摘下一颗挂在窗前,数一数它到底有几个角。

  炕是我人生的起点。我先是挣脱了襁褓在上面爬,然后是蹒跚着走,从人生的第一脚开始,我就走在坚实的炕面上。我在炕上摔过,也从炕上往地下摔过,当时一定摔的很疼,如果是软床,我就不会疼,但我学走路的时间就会比炕上慢。没有人研究炕与床在学走路的问题上哪个更科学,但我认为应该是炕。炕是泥土的,大地也是泥土的,炕是坚实的,大地也是坚实的,因此可以说,我从人生的第一脚开始,就走在了坚实之上。

  上学后,我们家没有写字桌,只有一个吃饭的炕桌,炕桌又太小,挤不下我们兄妹几个,我只好坐在炕前写作业。这样,炕就成了我的写字台,我的第一篇作业到后来的第一封情书,都是在这炕上写成的。

  我少年时代的娱乐与现在的孩子是截然不同的,都带着顽皮和野性的色彩。爬树、抓鱼、捉迷藏、打弹弓。可在雨雪天里怎样打发那些寂寞的时光呢?我们就在炕上摔纸牌和弹玻璃球。炕面是平整光洁的,摔纸牌当然不错,可弹玻璃球就需要有个洞,我们就在炕面上抠个手指大的洞,为这个带有破坏性的娱乐活动,没少挨母亲的责骂。母亲像爱惜她脸面一样爱惜我们家的炕面,隔段时间就要把炕面重裱一次,在上面刷上桐油,亮晶晶的,把屋子映衬得格外干净。那时的炕其实还能向外展示一个家庭的形象、经济实力和人的素质,随便走进一家,往炕上那么一坐,你就知道这户人家的生活水平及文化教养的程度。谁家的炕面越光洁,就说明谁家的主妇很会过日子。

  炕给予我的还远远不止这些。寒冷的冬天里,早上起来,我们的衣服从来都是热乎乎的,因为有炕的体恤;春季阴雨连绵的时候,仅有的外衣洗了又等着穿,炕就成了最好的烘干设备;白天,母亲在炕上絮棉被、浆褥单、缝衣裳、纳鞋垫,炕是她辛勤的操作台;夜里,左邻右舍的大人孩子都要聚到我家凑热闹,因为我家比别人家多了一铺炕。十几平方米的空间怎容得下这么多人?那就炕上坐吧,炕里炕外全是客,或听收音机里讲评书,或学演革命样板戏,此时的炕成了公共小礼堂。没有水果,我们就从地窑里挖出萝卜,每人切上一块,甜滋滋、脆生生的;没有宵夜,我们就在火炉上烤上干鱼和玉米饼子,香得让人直流口水,直到夜已阑珊,人们才依依不舍地离去。

  最令我难忘的是除夕之夜,门外雪打灯笼,屋内却温暖如春。我们放完鞭炮,一家人就围坐在炕上吃饺子。子夜的钟声响过之后,父亲给我们分压岁钱,我们把带着印油味的新钱小心藏好,不让别人发现,这是我们最珍贵的收藏啊!父亲还会给每人分一副崭新的扑克牌,让我们在炕上摆“十二月”,看在新的一年里是否吉祥、通顺。然后,母亲拿出她早就缝做好的新衣新裤,袜子鞋垫,说要在新年里踩踩小人。我们不知道什么是小人,我们只知道一年只有这一天我们是簇新的,是快乐的,是有好东西吃的,是不用干活的。等不及明天早上,便穿着新衣新鞋,提着灯笼,跑到街上拣漏响的鞭炮去了。

  老家的这铺火炕上,住过我的奶奶,我的父母,我们兄妹,还有我的后辈们。炕像一艘船,悠悠荡荡行驶在岁月的长河里;炕像一座山,横亘在我们的记忆之中。我可以忘记所有的一切,而惟独不可将它忘怀,因为我生于斯,长于斯,它使我执着、坚韧,也使我倔强、古板,许多时候,我的性情竟像炕那般难移。

  住过我奶奶、父母、兄妹、孩子们的土炕啊,我曾为拥有过你而欣慰,也曾为蔑视过你而难过,更为你今天走向消亡而悲哀。

  从老家出来后我就开始睡床,各种名目的床、各种档次的床,我都睡过。大通铺、双人床、单人床,折叠床、沙发床、木床、铁床、钢丝床,宾馆的床、小旅店的床,中国的床、外国的床,我都睡过。可我对床的印象不好,我得出一个结论,无论是什么样的床,都是预先给你设定好的一个睡眠位置,长不过两米,宽不过八十,尤其在你睡眠质量不好的时候,那地方就是你的夜间囚笼。如果是自己尚且可以,可若跟家人睡在一起,尽管你小心翼翼,蹑手蹑脚,可稍有不慎还是会扰人清梦。若有蹬被的毛病就更惨了,几乎一整晚,你都会在被冻醒和“找被”的状态中翻来覆去,睡相就如虾米那样难看。另外,不管是谁家的床,都有各种各样的气息,潮湿的、酸腐的、清洁剂的余韵、香水的味道,不好的让你烦躁难耐,好的又让你想入非非。

  进入中年后,我简直有些讨厌床了,床对我的限制太多,我受够了。一整个夏天,我都睡在地板上,虽没有炕的温度,却有炕的硬度和宽度。人的一生都要被父母、法律、规定、领导、老婆等管束,在睡眠这个绝对而唯一自由的时间里,还要被床约束,被床边的人约束,真可谓大不幸了。所以我做出一个决定,在搬进新居之前,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给自己弄个宽敞的地方,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,想怎么睡就怎么睡,让那些不幸见鬼去吧!

  相比之下,炕可就不同了。你可竖着睡,也可横着睡,更可以翻身蹬被打着滚睡。夜间再冷,炕总是带着温度,不至于令人着凉感冒打喷嚏。更让人舒服的是,炕的气息是烟火的气息、泥土的气息,你睡在上面就是和自然贴在一起,就是一种原生态的睡眠方式。为什么心理学家说睡炕的人不易做梦,因为炕不像床那样绵软、摇晃。炕是踏实的,你的睡眠就是踏实的。有考古证明,炕的历史已有三千多年了,你睡在炕上,就是睡在了历史之上,睡在了祖先的烟火之上,因此,我们应该对炕产生敬意才对。

  炕不仅仅是一种睡眠方式,它还能决定你的饮食习俗。你可以在锅灶里烙大饼子、炖大锅菜,而且味道与燃气灶做出的饭菜绝对不同。你可以在灶塘里烤地瓜和土豆,你可以在炕头发面,可以在炕面上包饺子,可以坐在炕上放开量喝酒,喝多了就顺着炕一躺到天明,不必担心栽倒在哪里。为什么说东北人爱吃炖菜,能喝大酒,也许都是因为有了这炕。

  床与炕最大的不同,就是床仅仅是一个睡眠工具,也可以说是一件饰品。没有床,你可以在沙发上睡,可以在地板上睡,但是假如没有炕,我们几乎无法生活。因为炕不仅仅烘托着我们的睡眠,还连接着我们的饮食,连接着我们的衣着,连接着我们的亲情,连接着我们温馨的记忆。床是我们生活的陈设,而炕则是我们生活的依托。像我们的母亲,用她的爱心呼唤着我们,用她的情怀拥抱着我们,用她的温暖抚慰着我们,在母亲的身旁美美地睡上一觉吧,什么都不去想!

  炕以泥土造就,又以泥土告终,最后又回到了大地的某个角落。它去得无影无踪,走得无怨无悔,这当然是时代的进步。诚然,我们不可能在土炕上睡上一万年,更加现代时尚的生活方式可供人选择,然而我只是想,炕带给我们的往日时光,是一份亲情,一种遗产,我们该好好珍藏。

作者:原智

 


版权所有 :吉林森工临江林业有限公司
ICP备案序号:吉ICP备14002041号 吉公网安备 22068102100147号 技术支持:恩惠科技